
有些城,在尘心的旅途中,不过是过客,面目模糊,有些城,其草木尘土皆入尘心,念念不忘。杭州则属尘心所倾之城,即便多次留连,也不生腻意。
曾两次游杭城,因时令和游伴不同,对杭城印象殊异,也曾作碎片记录。但叹时光寂寂,西子风景渐渐淡去,惟记同赏风景之人,虽不甚灵犀相通,倒也结一分尘缘。
今夏,豫章暑蒸难耐,尘心终日困于空调之室,恹恹无语。笑儿暑期课结束,心生出游之意。伊不曾访杭州,尘心则荐之。明知杭城酷热不输洪城,但遥想曲苑风荷的婷婷之姿,游兴愈发热烈了。
杭城之旅,自然人文皆佳。
杭城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山虽无险峻,却成绵延之势,宜登高远眺。群山葱茏苍翠,环抱西湖。山因水而含情,水因山而灵动,刚柔相济,似天作之合。虽豫章湖密,然处喧嚣市井,多烟尘之味,少清逸之气。
和笑儿居四眼井青旅。客栈依山而建,庭院深深。江南木房,拙朴装饰,透着家的味道。尘心喜客栈后山。山中植被繁复,多香樟、枫杨、桂树和茶树。香樟、枫杨皆多年生,枝缠叶绕,冠盖亭亭,风过簌簌,暑气渐消。
清晨,鸟鸣蝉唱,梦醒,推门而出。但见猫睡在檐上,憨态可掬。院内盛开着凌霄花,枝子上堕着花团,沉沉下坠,似凤冠夺目。远山,晨雾渐散,阳光照进林地。
饭毕,和笑儿进苏堤,开始西湖之旅。游人如织,奈何炎热淫威,不由寻阴凉之处,从容之心顿乱。或步行,或坐船,满目皆是炙热之光。曲苑风荷也失生气,不堪热毒,呈蔫状。
出曲苑,至孤山。孤山是文物荟萃之处。尤喜放鹤亭、西泠印社和浙江博物馆。放鹤亭是为纪念宋代隐居诗人林和靖而建。林和靖,字君复,钱塘(今杭州)人,是北宋隐逸诗人,居孤山二十年,一生不娶不仕,以梅为“妻”,以鹤为“子”,有“梅妻鹤子”之说。他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咏梅名句,流传至今。林墓前游人寥寥,尘心立在墓前,满心宛转。怔忡间,突天暗云黑,一道闪电划过墓前,尘心匆然离去,奔西泠印社。
笑儿尤喜西泠印社。社内环境幽雅,风景秀丽,楼台亭阁建筑精美,摩崖石刻星罗棋布。西泠印社创立于1904年。时值清末,金石研究和发展正处于鼎盛时期。众多的金石名家,有志于弘扬和发展国粹,在杭州的篆刻家王福庵、丁辅之、叶为铭、吴石潜等人相聚西湖,研讨印学。于是结社于孤山南麓西泠桥畔,“人以印集、社以地名”,取名“西泠印社”。1913年,近代艺术大师吴昌硕出任首任社长,盛名之下,精英云集,李叔同、黄宾虹、马一浮、丰子恺、吴湖帆、商承祚等均为西泠印社社员,杨守敬、盛宣怀、康有为等为赞助社员。此后二十余年,西泠印社迅速发展,声望日隆,逐步确立了海内金石书画重镇的地位。尘心蒙昧,不懂篆刻之艺,可印社社员皆雅士名儒,望其项背,心生向往,转而叹今之商贾之戾气,古之风流难现。
离印社,往浙江博物馆。每至一处,必访博物馆。博物馆里所藏文物清晰地给后人展示了一幅厚重的长卷。馆内藏品丰富,其中河姆渡文化的陶器、漆器、木器、骨器和象牙制品,良渚文化的玉器和丝织品;越国的青铜器,越窑、龙泉窑、南宋官窑等窑口的青瓷,会稽古铜镜和湖州古铜镜;明清浙籍书画家的作品等,均为闻名遐迩的文化瑰宝。尘心不知文物之重,但器皿之美,不由令尘心颔首低眉。它们不仅端显时光沉淀下来的庄重之美,也饱含着古代匠人的手工之美。那些器皿,因为手的摩挲,因为心意垦挚,而有了温度。
馆内还有文澜阁。阁内藏《四库全书》。经史子集,封面颜色各异。经书居群籍之首,犹如新春伊始,当标以绿色;史部著作浩博,如夏之炽,应用红色;子部采撷百家之学,如同秋收,白色为宜;集部文稿荟萃,好似冬藏,适用黑色。又叹古人之文学象征之丰富,其寓意之深长。凡人一生,生老病死,又何尝不是春夏秋冬,绿红白黑?
走出博物馆,风卷云涌,湖面失去了平静。雷声滚滚,闪电凌厉,果真要下雨了。
听说这是杭城七月以来第一场夏雨。
下雨有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