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相隔不到半个月时间里,我曾两次进出深山之中小小的曼龙村——它就躲在云南文山州西畴县鸡街乡北部的山坳里,世代居住着“倮倮”中独特的一支“花倮人”。

     寻访曼龙村“荞菜节”的过程是那段旅途中最奔波的部分。离开麻栗坡的白倮寨子,因为距离富宁县另一个节日还有四五天,我决定先往西畴探探路并打听花倮过荞年的时间。这个过程曲折而又琐碎,三言两语难以概括,总之是一路问过不同的人(包括文体广电中心的年轻组长,以及距曼龙5公里的海子村的热心大叔),而他们又帮我打电话去问更多的人,都没有十分明确的答案。从西畴到鸡街乡、再到海子村、最后还是亲自去到曼龙村里,才在村小学的王老师口中得到确切的日子——就在12天之后。在村里遇到昆明过来采访非遗传乘人的记者,于是搭他们的车回到鸡街乡。总算踏实了,暂别西畴前往富宁。事后才知道,因为今年村里没有组织集体活动,所以除曼龙村以外任何地方,都没有人知道关于“荞菜节”的消息。

 

【二】

      在经过十余天一路上各种眼花缭乱之后,我如期再次踏进曼龙村。吸引我乐此不疲的自然是花倮的服饰——第一眼便令人惊艳的美。或许我对于繁复的缨穗造型有种如饥似渴的热爱,在幼年时代的梦中曾有一种奇异的“花”至今记忆犹新,既甜美又鲜艳的西瓜红色,一丝丝长长密密的穗状花瓣,组成了巨大得慑人的花朵,挂在青翠的山崖上。而花倮服饰的裙子和头帕,恰恰和我心中画面如出一辙的感觉。裙子是用买来的黑布自己手工拉褶的百褶裙,后半部缀满彩色毛线缨穗,以大红和玫红为主,走动时背影如同层层绽放的花朵,而白色头帕上也缀着大团红色绒线,正像高耸的花蕊。花倮的上衣也极尽华丽,全部用小块三角形花布拼缝而成,上面还点缀着圆形刺绣。同样的绣法也运用在绑腿上,全身上下相互呼应,既艳丽又协调。当然这样隆重的全套盛装只在过节和其他重要日子或重要场合才穿。不过花倮女子的裙子还是随时可见的,是日常的主要穿着。

     早上的曼龙村还很平静冷清,看不出过节的端倪。村寨看上去也无明显特别之处,大多是土黄色的土坯房。要是外地人匆匆路过这里,乍一看只会觉得是个平常无奇的穷乡村。但对于长居于此的村民来说,这就是整个世界。这里的花倮和相邻的另两个隶属于广南的村子,是唯一仅有的花倮聚居地,只有数千人,有着自己独特的文化传承,除了独有的服饰、古老的荞菜节,还有珍贵的葫芦笙舞。

     在村中四处张望,一户人家漂亮的栏杆吸引了我,驻足间男主人已出来喊我“到家里坐坐”。这正合我意。男主人姓余,有两个孩子在村里新修的小学读书。家里正厅的“天地国亲师”位刚摆起祭拜的物品,余嫂正忙里忙外的准备过节的食物。花倮过荞年要杀鸡宰猪,祭神祭祖,这是他们心中重要的日子,在外地的人都要赶回来团聚。余嫂的姐姐嫁到邻乡,也带着女儿回来过节。(她曾在东莞打工,见到我格外热情,第二天带着我走亲串户,一个上午吃了三四家,最后还载我回到鸡街乡上。)

     顺理成章地在余哥家里吃过午饭,我继续在村里晃悠。今天过节最主要的“大事”是家人亲友的聚会,有酒有肉也是必须的。这家吃完便到别家串门,围着小方桌坐下来又再吃喝一轮,一天下来可能吃上七八顿。有的人喝多了,直接一头趴在地上,旁人也都习以为常压根不多看一眼。一个大姐把我拉到家里“坐坐”,可我实在吃不动了,只能在一边十分费劲地听他们聊得兴高采烈。后来在村里又遇到她家一个亲戚,那个喝多了的大叔拉着我坐在广场边说了一箩筐的话,说他的“儿子二十岁了,家里房子什么的也都准备好了,你过来我们这里什么也不用操心……”还有一个小伙子说要带我去看“寨心”,却把我带到他家里,摆起方桌和电磁炉又要给我张罗吃的……晚上找不到出村的车子,余哥把儿子赶到亲戚家里去,腾出他们的小房给我睡,还烧热水让我洗脚。安顿好我之后,他们夫妻又去亲戚家串门了。躺在小小的床上,听着关门的声音和远去的脚步声,这个山村也渐渐沉静下来了。我想其实人在物质上的需求可以极简单,有一方足以平躺的角落,有完全寂静的黑暗的四周,不冷不饿便可安然入睡。而曼龙村给予我的这些,在我平常居住的地方,却未必能够容易实现。

     曼龙此行成为我深深的惦记。我永远无法忘记曼龙村的那些人们,在我眼里,“这儿的每个人都各有其独到之处”。虽然这次看不到葫芦笙舞很是遗憾,或许也正因如此,我会更有理由再回去。

 (隆重的全套盛装只在过节和其他重要日子或重要场合才穿。不过裙子还是随时可见的,是日常的主要穿着。


(余大哥夫妇)


(花倮女子的全套节日盛装,堪称大手笔的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