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一:南航广州-乌市航班,一汉族中年男上躯微微前倾,向下朝着一个维族中年男开口:“excuse me”……

镜头二:和田,6路车站附近,一大一小两个维族小孩呼啸着掠过身边,其中一个回头向我问好:“hello”……

镜头三:吐鲁蕃,亚尔乡村道上,漂亮的维族妈妈带着更漂亮的少年和我擦肩,微笑,少年张口对我说:“how are u? what’s your name?

从踏上喀什的土地开始,脑子里的疑窦就一天比一天多,一天比一天深。

飞机上旁听到的对话代表了许多内陆汉人对南疆的全部认识,前座的一对出公差的中年男一登机就忙着向邻座一个喀什本地汉人打听,究竟那个神秘的地方是不是如传说中一样慓駻而危险。新闻时不时向我们传达的信息是这样,印象中,喀什上新闻的机会多数都跟负面事件相连,以至于普通的南疆人都变得面貎可疑,再加上距内陆腹地几千公里的物理距离,我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可能一辈子都只会在电视新闻上偶尔瞟到几眼关于它的消息,就像端坐在电视机跟前,欣赏伊拉克的炮火一样,过后还要品评一下炮火跟烟火区别到底有多大。

 

它是真的太远了,远到超出我们想象的边界。

一到喀什,汉人中的大眼睛们就会气焰全消,因为在这里,无论性别年纪,任谁都有一双足以睥睨群雄的大眼睛,还一定都是配上高鼻和长睫毛。

 

北京时间晚上十点,太阳仍然不依不饶在西边发威,月亮则在另一边等待成形。时间在这里就像被突然抻长了一截,往后的每一天,我都按北京时间起床,新疆时间入睡,贪心地挥霍平白多出来的两小时。

 

在喀什的最后一天,本想自力更生走去邮局寄明信片,哪知道在热情的维族大哥大叔大姐们的帮助下,站在艾提尕尔门口,偌大一个邮局楞是没被我找到。我捏着张标注了汉字和英文名称的地图满大街求助,他们也非常负责地帮忙,甚至还有大叔招呼旁边的朋友一起参考,最显赫的时候同时有五个人在地图上比比划划,分析路线,却无奈何谁也不明白谁。

喀什古城里担当讲解工作的姑娘很骄傲于她自学成才的多种语言能力,虽然书念得不多,但除了母语以外,还学会了英文、日文和汉语。当天同行的是韩国人郑老师,他的中文几能乱真,所以平时主要担任涉外讲解员的古丽姑娘必须要调频到中文频道,这对她来说似乎有点困难,因为不时会从她嘴里蹦出英文字母,还常常脱口而出ENGLISH PEOPLE ……, BUT CHINESE这样的句式。

 

和田,细沙与灰尘共舞的小城里,我收获到比以往几十年都多的注视和超高回头率。一个人在市场闲逛,无论是在大巴扎,还是新城里的贸易市场,我乌漆漆的着装和包子脸都显得那样突兀,当一个扁口扁脸的家伙行走在全是俊男美女的奇妙之地,美人们也会因好奇而回头呢,物以稀为贵这道理倒是挺好用。

 

在南疆的十来天里,几乎每天都要跟人介绍一遍我来自中国。一开始觉得有趣,中间觉得尴尬,后来觉得有些了解。迄今为止,人的身体还是自然生成的,身体器官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亲疏,这种表达方式不理会后来人们脑子里划出来的分界线,只一味按着舌头朝哪边转更方便而动作。最后一个镜头里,我问会说汉话的漂亮妈妈,为什么跟我打招呼要用英文呢?她缅腆地笑着回答:“因为你长得很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