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很好的朋友，长得很委婉，但十分有才，专业是医院的化验员，但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还出过一本书法理论的书，让我非常景仰。

他呢，是秦岭那边的人，把车（CHE念作CHIE），家住在双乳镇。起初听来象是在开玩笑，他也笑，不过笑归笑，他家的确在双乳镇。镇内有两个山峰，形似双乳，中间一条月河缓缓流过，非常普通的陕南小镇。虽属于汉阴县，但距离安康市近，所以比汉阴其他县稍显富裕。朋友非常自豪地告诉我，这里不大，但名人不少，比如沈士远、沈尹默、沈兼士----中国近代大师级的文化昆仲诞生了。蔡元培执掌北大时代，他们三人曾因同在燕园执教而名噪一时，棠棣三人更因在国学方面的贡献而令人瞠目，其中大先生沈士远做过国民政府考试院考选委员会的委员长，新中国的故宫博物院文献馆主任；小先生沈兼士出任过民国政府的故宫博物馆文献馆馆长等职，是中国屈指可数的杰出语言文字学家、文献档案学家。三沈中尤以二先生沈尹默最为卓著，担任新中国的中央文史馆副馆长等职务，作为著名学者、诗人、书法家，他一时独步。尤其是其书法艺术，更是被好者（如北大名教授冯文炳即作家废名）尊为近世第一。如今，在三沈度过青少年时代的汉阴新城的老宅子上，正在修建“三沈纪念馆”。说到这，他嘿嘿一笑，加上我就是四沈（朋友也姓沈）。

我没有在双乳镇呆，只是坐在长途车上隔着玻璃看了一下。车上的钟表显示的时间是中午12：50。回想了两天的行程，昨天晚上九点来到的汉阴，今天就在去安康的路上了。

到汉阴时，天已经黑实了。从西安颠簸了五个多钟头，翻山越岭，终于到了这个陕南小城。因为没来过，又因为是在夜里，也不知他有多大。下车后在国道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开到城里。城市的街道不宽，七绕八弯，到了目的地，车费四元。

比我想象的要好。一个大的广场建在城市中心，应该是新区。喷泉、彩灯、雕塑、石桌、石凳，造型不是很俗。城里人不多，但夜市很丰富。早就听说汉阴人爱吃、会吃，所以特产、小吃很多。就在城里走街串巷地看。很多夜市里都经营烤肉和涮菜，与西安并无二致，只是口味上略有不同，这里的调料里花椒放得重，吃完嘴唇发麻。啤酒是青岛的，没有当地产品。春寒料峭的夜里，几个朋友围着炭盆，说完正事聊闲事，近午夜，才回宾馆休息。

天亮了，窗外的汽车声、人声、叫卖声把我们从床上拉起。打开窗户，一阵凉风扑面而来，风中夹着麻喷雨。

城市是沿着河水而建的，城中的建筑已没什么特点了，只在沿河一带还有一些老街、老房。老街一律窄小、幽长。而两边的老房是黑瓦红墙、木板门。门里有卖菜的，菜都洗衣得干干净净，码得整整齐齐，很有卖相；有卖百货的，都是一些生活用品和农业生产用品；有卖副食的，熟食之类，各种各样的凉拌菜、卤菜；有卖早点的。我们随意走进一家小店，两三张小桌，门口一只大锅，锅上高高的笼屉，蒸的包子、花卷。另一个连体炉上座了一锅红豆稀饭。屋内灯光昏暗，一个长案，男人在和面、擀面，女人在招呼客人。包子很白，面很软，带点甜味，不如关中的面筋道。稀饭很淡，爽口。屋外的人来来往往，为生计奔忙，但脸上的表情却很悠闲。仿佛这就是生活，生活就是这样。受到感染，我们的心态和动作也都慢下来了，微雨中静静地观察，倾听那轻轻的乡音。

西关月河大桥横跨月河两岸。在我眼中，桥可算是文物。桥是石砌的。桥礅、桥面都是一尺见方的青石，三孔，跨度有二百多米，桥面上的水泥是现代的产物。因年桥久远，已不能通行大车，仅限行人、架子车、摩托车。站在桥上，河水清清地从上游流来，岸边的红墙黑瓦倒影在水中，水平如镜。不知何时飞过来一群燕子和野鸭子。野鸭子起飞时，划过水面，一道长长的水痕将倒影扰乱，一切都模糊了。当一群野鸭子起飞时，只能用壮观两字来形容了。

河水到下游颜色就变了。下游的河道中开垦了许多菜地，农人在上面耕作，用河水浇地，一些泥土也随之流入水中，青色的河水逐渐变黄，流向更下游。

下到河边，从另一个角度看月河大桥，结构与赵州桥相似，真如长虹卧波一般。也许过誉了一点，但此时，天空中小雨纷纷，河中野鸭戏水，行人挑担提筐，水中倒影忽隐忽现，不远处一位妇女在河中洗拖把，一下一下，水中的涟漪也一圈一圈荡开，弄出一些声音。身在其中，难免会产生一些幻想。

听说西安在下大雪，刹那间回到了冬天。但那几片雪花怎能湿润干燥多时的空气呢？春天还是偏爱多水的南方啊！站在河边，满眼都是绿，田里的蔬菜是绿的，树上的嫩叶是绿的，路上的小草是绿的，那种绿不同于北方的灰绿。这里的绿是翠绿，是含水的绿。人们吃了这样的绿，说出的话也是含了水的，轻轻的、连绵的、潮潮的。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汉阴最有名的是油菜花，当地政府还办过相关的活动，吸引游客来此参观游玩、消费。我来早了，无法欣赏那遍野的金黄，但我看到了金黄的前身，那遍野的，一望无边的青翠。

因为时间关系，未在汉阴过多地逗留，也未去探访他的美食，但就这清新、潮湿的空气就足够了。在当地人看来是这样的普通，对秦岭以北的西安人来说是弥足珍贵的，我提前闻到了春天的气息，看到了绿色的、充满希望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