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瑟瑟青琅玕

    本来是要去扬州的，可是上网一查，平民价的住处早就预订一空，身无十万贯，何事下扬州？不如阳羡买茶去！

    一早出门，抵达宜兴十点来钟，恰巧错过一班去竹海的车，碍是不碍，在车站边的温州大娘家吃一碗水饺，笃悠悠正好。待到上车，倒也坐得满 满登登，车上人皆尊老护幼，声气温和，自如满意的幸福生活理当如此。言谈间听闻今日旅游节，门票皆半价优惠，不禁心下窃喜。一路经张公洞、灵谷洞、慕蠡 洞，比及竹海，到售票处一问，才知甘霖仅及无锡地区居民，外乡人不得咸与，倒是空欢喜一场。

    入门一段甚平缓，依山麓步行，幽篁瑟瑟，山风轻缓，越小丘，则一面平湖，以镜名之，澄碧似翡翠。转入登山道，琅玕荫日，清泉击石，满目皆翠，入耳清泠，鼻 翕动则胸肺净，真胜景也。至竹韵亭，歇息半刻，稍感力乏，及至再行攀登，但觉两腿酸软，气喘如牛，心怦怦然，山道亦愈加崎岖陡峭，不得不三步一歇两步一停 矣。倏然鼻血出而不止，或由春燥所致，斟酌再三，思量许久，唯望“苏南第一高峰”而兴叹，掉头下山。乘兴而来，力竭乃止，亦无憾矣。下山自然轻松多了，至 山脚有座古寺在重修，名“寂照禅寺”，取意“净极光通达，寂照含虚空”，元初始建，开山祖为无极道禅师。门首一株公孙树，岁近千年，干粗逾旬，且树丫间有他树生长，亦为一奇。

    出竹海，搭车返城，落脚处在王府左近，便往一观。此宅原归史氏，太平天国兴，辅王某占之为王府。地不甚广，一院两进，两厢圆洞门隔出两方小天井，山石古 柯，也有意境。正堂中有一人之胸像，或即为“辅王”，两边墙上有四幅花石壁画，貌似甚古，剥落涣漫，看不清楚，当为原主人家的旧物。后屋展列宜兴境内诸名物胜迹，亦四乡古桥为大宗，略略看过。门口一对石狮形貌高古。

    晚饭不讲究，茶局巷里随便吃碗面而已。后来路过一家鸭血粉丝汤小馆，嘴馋，进去吃了一碗，果然鲜美，鸭血滑嫩，鸭杂量足而入味，汤头略带药香。出门看招牌 叫“金元”，又瞥见墙上嵌了块石牌“补庐”。想起来了，在王府里见过照片，在宜兴县委旧址里开张的鸭血粉丝汤，不想倒是有缘，无意中访得这家入藏博物馆的小店。

    翌日晨，先还是有些要放晴的样子，转眼间风云聚合，下起初春的冷雨来。寻到东庙巷底的“周王庙”，此庙祀西晋“除三害”的周处，称“阳羡第一人”，美誉甚 也。孝侯殿所奉神主虬髯紫袍，瞠目厉色，与江南人之温婉颇不相类也。庙两厢有碑廊，嵌自唐至民国间的历代碑刻，有苏东坡元丰七年十月二日书“吾来阳羡，船 入荆溪”云云，字体精妙。园墙殿壁皆着淡黄色，细雨空蒙格外相宜，墙外传来皮黄之音，是票友在按谱拍曲，隔墙听来，尤有风韵。

    搭车至丁蜀镇，乃紫砂之乡。寻至陶瓷博物馆，馆倚山而建，形制颇雄伟。归为四区，曰古代陶器、名人名家、世界陶瓷、“四朵金花”，余皆勿论，只以紫砂器为 馆藏大宗，又尤以名家馆中清末民国时诸作最精，王寅春之裙花提梁、吴云根之弧楞、程寿珍之掇球皆形意俱到，壶中之珍。馆中陈列喜造型新奇之器，古拙简练之 作不多，为其宜手摩雅玩而不宜陈观也。后至一茶庄买茶，时当谷雨前数日，正当新茶上市时。鬻茶娘子一边为我沏茶一边说，今年的气候不利于茶，天寒，茶树至 今还芽头稀疏，做出的红茶也欠火候，绿茶倒是不碍，只是价格却要上去了。伊给我泡了三杯：碧螺春、荆溪云片、阳羡雪芽，碧螺、云片味厚而醇，雪芽清淡渺 远，隐隐青草香，取雪芽。人说“人间珠玉安足取，岂如阳羡一丸土”，丁山制壶者众矣，或价昂，或工拙，或泥劣，合意者未得一二，携一降坡泥小井栏归，聊胜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