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对某处一段浪漫的遐想,以至魂萦梦牵,定要亲身去圆梦,由此开始的旅行不在少数。我对于萨尔茨堡的向往,源于一部《音乐之声》的电影,因了那些画面,萨尔茨堡的一切,陌生却熟悉,如同从未谋过面的故人。
维也纳西去萨尔茨堡300公里,一路西行,风景如画。修剪整齐的草坡树林、红瓦屋顶的小屋和偶尔出现的尖顶小教堂,三重奏一样在车窗外反复鸣响。3个小时就到了这个宁静的山城。
傍晚时分,当车驶入市区,看见了城市隐约的轮廓,我知道,之前所有关于萨尔茨堡的想象——庄严的古堡,华美的宫殿,梦幻的湖光山色——都将在我的视线中慢慢变得具体。

第二天一早,冒着大雨出门,径直前往霍亨萨尔茨城堡。这座建在僧侣山上的要塞,作为萨尔茨堡的地标,雄踞在城市的至高点,几乎从全城各地一仰头就能看见。奥地利还没信教的时候,此地就是圣人之城,连皇帝也不能插手的“孤岛”,政教合一的历史使萨尔茨堡大主教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所以有山顶的大城堡。
我们偷懒,选择了坐缆车上山,10.5欧往返,包括城堡门票。坐在透明小火车一般的缆车车厢里,沿着坡度陡峭的轨道,哧溜一下,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已经抵达山顶。相传在萨尔茨堡要塞漫长的历史中,它从未被攻陷过。堡中的大炮、墙堞、城垛间的炮眼都还历历在目,穿行在城堡昏暗而陡峭的甬道,走过主教兼国王的宫殿、密室和庭院,仍不难想见当年一夫当关的盛况。
来到城堡外高耸的望台,登临下看,萨尔茨堡一览无余:一座老城,万间古宅,被阿尔卑斯山脉连峰翠绿的群山揽在怀里。萨尔察赫河穿城而过,将她一分为二。整个城市彩色的屋顶在河畔延伸,高耸在城市天空里的哥特式、巴洛式、罗马式或文艺复兴式尖塔和穹顶,远近交迭。
不禁感叹,小小山城的河川山野是如此美丽静好。有一幅作于17世纪的彩色铜版画,描绘的是萨尔茨堡的夏日午后,至今这幅作品依然在这里展出。两相对比不难发现,任凭光阴流逝,这个美丽的城市并没有多大的改变。世代大主教的威严早已灰飞烟灭,城堡墙体白色的岩石也被岁月涂抹上了一层沧桑。而它脚下的小城历尽千年依然活色生香。晨夕来来去去,浮云时聚时散,河水时涨时落,林木岁岁枯荣。却是青山依旧,陡崖依旧,小城依旧,古堡依旧……甚至空气中植物的芬芳都一如过往。

下到广场,驻足在莫扎特雕像前,迎面一群小学生走过广场,好奇地打量着我们,我也看着他们,心想这中间哪一个又会继承“音乐之乡”的传统,成为下一个莫扎特呢?
也许永远不会有下一个吧!因为莫扎特是无法复制的传奇。在萨尔茨堡,人们对莫扎特的喜爱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上古堡前,在一家小店买伞(我漂洋过海带来的伞牺牲在了维也纳的漫天风雨中),白色的伞面上满是五线曲谱,我半开玩笑地问店主:伞面上的曲谱可是莫扎特的手稿?老太太回答说:“当然是,这可是萨尔茨堡”。我哑然失笑。是啊,这可是萨尔茨堡—莫扎特的故乡,一切怎么能和他脱的了干系呢!
放眼所及,到处都是莫扎特的痕迹:明信片上印着莫扎特,广场上矗立着莫扎特,音乐厅和街头艺人不约而同地演奏莫扎特,餐馆里有莫扎特音乐晚宴,最讨游客欢心的纪念品是“莫扎特巧克力球”—--这种印有莫扎特头像、金色与红色包装的巧克力看上去相当喜庆,很符合中国人喜欢讨彩头的习惯。我也不免俗买了好几盒送给亲友。中心部分是滑软的绿色杏仁膏,中间一层是奶油,最外面一层是纯黑巧克力,老实说,味道并不好,太甜太腻。
那甜腻很象广告牌上莫扎特给人的印象:他被硬纸板做成真人大小的模型,身着红色宫廷服装,笑容可掬,右手托着一盒巧克力,左手的食指和拇指还夹着一颗,放在商店门口招揽顾客。欧洲名城大抵过度旅游化,象萨尔茨堡这样的旅游城市自然也难免其扰。

莫扎特的出生地在最著名的步行购物街—粮食街的9号,是每个来此朝圣的人必去的一个地方,掩藏在老城区纵横的格局里,没有巨大的旅游景点指示牌,房屋的形式与其邻里并无二致,但你绝不会错过:鲜黄色的外墙、从高处垂下的红白相间的奥地利国旗和墙上那行金字——Mozarts Geburtshaus (莫扎特出生地) 都证明了此地的不同寻常。那些来此探寻的游人,止步,流连,探访,好奇地进去,满眼放光地出来,了却平生愿。

我没有进莫扎特的故居参观。在我看来,粮食街的可看性远大于莫扎特故居,走在这条古色古香的街上,最大的享受,就是可以欣赏各式各样的铁艺店招牌,没有霓虹灯那么轻佻,也绝不像亚克力招牌那样粗糙,不招摇,很安静地挂在墙上,优雅地等着过客的欣赏。岁月将它们做旧,与古旧的建筑和青石子路搭配得天衣无缝,像是一个个美丽的注脚——跳舞的小人,气派的长靴,可爱的雨伞,神气的喇叭,麦当劳的司空见惯的大M,也被缩成小小的,镶在古色古香的铁艺招牌里——走过去就像翻过一页,读到令人不忍释卷。

看过了招牌,再看店,看橱窗,身在其中来来回回走了很多遍却依然流连。古雅狭长的老街像棵古树,许许多多小巷枝枝蔓蔓地从它的两边散布出去。一走进去,又别有洞天:这些巷子中间大多都有一个带拱廊的中庭,拱形的长廊间居然还躲着一个个的商店,周而复始,好象永远也逛不完。
这里的小店,都是摆放优美和用心的。不用购物,只要逛逛,就是很开心的事情。缤纷的复活节彩蛋,手工制做的传统服饰,非常的奥地利。漂亮,还要有点味道,这样的小店,总想叫人带走点什么。
过了桥,就是新城区,走几分钟就到了米拉贝尔宫,这座美丽精致的宫殿原是一份豪华浪漫的爱情礼物,本应清心寡欲的大主教用教会的钱,为自己钟情的美人建造的宫殿,居然还与之生下了15个子女。香艳的故事并不吸引我,我找的是另一个故事的线索。
细雨中的米拉贝尔花园,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芬芳,和着花香与喷泉的湿气,安静美丽得像一个梦。宫殿花园里人来人往,人影都带着老电影的味道,走着走着,就到了幻境里。穿过迷宫一样的树林,走过花团锦簇的草坪、花园西边的绿荫拱廊,站在飞马雕像后的台阶上,看喷泉散落的水滴,仿佛沿着电影中的足迹。我像电影中的孩子们一样,穿过花园,走上台阶来到玫瑰山上,回首望去:
雨累了似的,敷敷衍衍地下着,阴冷青灰的天,像块冷色调的油画底子。萨尔察赫河两岸错落有致的奇秀山峰,风情万种的米拉贝尔花园与对面山上摄人心魄的城堡,还有那条一步一景、顾盼生姿的商业小街,都站在这个背景中,像蒙太奇镜头一般地掠过脑际。有些场景似曾相识,一幕幕的,以每秒24格的速度在熟悉的电影里闪过,而今施施然就在眼前。我甚至分不清这中间那些画面是真实的,哪些是电影里的场景,哪些又只是自己心里的幻想。
来到萨尔茨堡,寻找《音乐之声》的痕迹,故事烂熟于心,情感却新鲜如故。重拾故事,如重逢故人,最叫人欣喜的是,故事里的故人依然容颜不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