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喀什醒来,还没来得及跟邻居们打招呼,就要奔赴塔县。车出喀什先到疏附,路边的县城也派头十足,谁让这里是新疆呢,内陆县城想象不到的宽阔马路在这里是基本配置,姑娘小伙子们赶着屁股肥嘟嘟的羊群在马路上,汽车也在马路上,不需要特别划出牲畜道,大家都能相安无事。我们必须调整自己关于距离和大小的比例尺,以适应新疆的大,地图上任何两个地名之间都可能是在内陆穿州过省的长度。



塔县的日出是在早上八点左右,石头城对面的金银滩草原还没被圈起来收门票钱和拍照费。金银滩背靠着一串低矮的山峦,八点十分,山是仍然呈现着黛色,远山和草原相连的地方生出透明的紫色氤氲,随着山形逶迤而去,盘旋在游牧人家的白色圆帐顶,早起的驴子有可能因为我们这种外人的入侵而“哞哞”直叫唤,大家一起等待石头城的日出,或者说是金银滩的日出。

几分钟之后,第一缕金色的阳光从远山背后跃出打在石头城的顶端,接着,泥土之城被日光点化成金,像个褪去疲态的老者,渐次露出穿越时空的高贵感。

城里的塔吉克人戴着七彩的编织帽子,县城中心除了雄鹰雕像的县标,最显著的建筑物是屋顶被做成塔吉克式帽子的文化中心。太阳对这个地方真的很偏心,那么奢侈地给予它光,却不给它多余的炎热,这里太明亮了,明亮到连空气我都不能说它是透明的,因为它根本无法被眼睛捕捉到。人们之间,人们和水果之间,布匹和树叶之间像是没有任何介质地直面彼此。鹰城里没有一个地方买得到明信片,邮局也不例外,最后,竟然是在贩卖巴国商品的小店里才买到巴国风景明信片。

返回喀什的路途似乎比去程快得多,我们也获得比前一天更好的运气。昨天洒雨的蓝灰色卡拉库里湖终于变了颜色,深深浅浅随意搭配的蓝色和绿色对得起它的盛名,湖的美丽常常都赖于做它的背景伙伴,如果青海湖没了五月的飞鸟和七月的油菜花,它的美色必定会大打折扣,卡湖有多么幸运,被慕士塔格和公格尔九别峰环伺,能将公格尔群山盛在怀里的只有它了。

转了一圈又回到喀什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当然,这个时间对喀什来说,下午才刚刚开始。
我们奔去高台民居对面的烤肉馆吃肉,多亏陈师傅的推荐,这里的口味果然更适合汉人对维族饮食期待,对我们来说,烤羊肉不是都要加孜然的吗?收桌子小弟的汉语看起来很不灵光,对我们的态度稍嫌敷衍和害羞,全场惟有店门口搓肉球的老大勉强可交流,才使我们终于吃上一顿美滋滋的,洋溢着内地街头维族人用小炭火烤出来的迷你肉串味道地大肉。

尽管已经有很多人光顾过南疆了,也有很多汉人移民从各处搬来这里,但传统维族人的生活似乎还保持在另一个世界,他们的旧世界,我们的新世界。喀什古城并没有在旅游地图上明确标注,但一点都不难找,但凡看到土黄色的老房子群,胡乱找一条巷道钻进去就一定能进入旧城腹地,还有一个识别方法是跟着那些全脸都蒙着面纱的妇女走走,她们多半住在老城里。新与旧的差别在南疆各地都强烈地对峙着。我不能闭上眼睛欺骗自己说只喜欢老城,当我是旅行者的时候,粗糙而雷同的新城当然不能激起好奇心,和我一样的旅行者们,我们去别处不就是为了要挖掘原初的世界吗。我也不能胡乱就说建造老城的人们更有智慧,懂得和自然世界完美的相处之道,也更深刻地理解建筑的含义,但是LEVI对新世界的体认,很久以前就诊断出了今天在我们这里,在城市土地上疯狂传染的慢性疾病的病因。如今的新城们,哪一个不是从新鲜直接走向衰败,它们不会老,“它们更像是大游乐场里面的摊子,或国际博览会场的展览馆,只建来用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一过,游乐场关闭,巨型的便宜货开始颓败……”

喀什,无论是艾提尕尔,香妃墓,还是老城核心区,都算不上传统意义上的景点,虽然它们也收门票。艾提尕尔是穆斯林们每日的殿堂,香妃麻扎隔壁就是公墓区,墓内也有仍在使用的清真寺,老城区是喀什城里维族聚居地,交门票的我们大约只看得到面纱掀起那一角的脸蛋,至于它的真面目,一定是要住下来,学学维语才有可能了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