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丹巴,是在《中国国家地理》选美中国特辑上。它名列中国最美乡村古镇第一名。刊登的大幅照片上,绿色梯田,红叶彩林,以及隐匿在大山深处白墙彩窗的藏寨村落,就这么浓烈地震慑了我的视觉。
终于有一日,我踏上了朝圣丹巴的旅途。
班车沿着大金川河一路行来,两岸秋色极美。阳光跳跃在大金川河上,仿如碎金闪烁。彼岸的山坡上,屋舍俨然。那些顶端竖着四角白石,形似古堡的藏式民居,或遗世独立,或三五成群,错落有致地掩映在彩林与白塔中。它们与这俗世惟一的联系,似乎就只是横架在大金川河上的吊桥。桥的那头,自成一个世界,安宁,详和,不被打扰。
丹巴是嘉绒藏族风情文化的中心,以丹东、巴底、巴旺三土司的汉文译音首字为县名。它的海拔只有1800米,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年平均气温在14.2℃左右,是一座非常适合居住的城市。

1、美人出幽谷,行客独怅然
丹巴向来以美人闻名,而美人据说都出自美人谷。于是这美人谷便成了我丹巴之行的第一站。
美人谷坐落在邛山巴底,唐代称“东女国”,据说族人是西夏皇族后裔。高贵的血统,养育了蜚声国际的丹巴美人。
古老的传说,今日的美誉,使得我对美人谷充满了绮丽的想象。但送我去谷口的司机告诉我:03年时候,美人谷发生了一场特大泥石流,当时谷中的姑娘们正在为外地的游客表演歌舞,灾难降临的时候,美人们来不及逃生,葬身泥石流中。所以,现在的美人谷中已经没有美人了。
也许因为事隔数年,司机在重述这幕惨剧的时候神情淡漠,我却听得惊心动魄。想不到,外界有关美人谷中无美人的传言竟然出自这样凄厉的背景故事。
美人谷因尚未被开发,故不需买门票。只是进入谷中的路都是蜿蜒曲折的盘山路,不通班车,背着几十斤重的包,我整整步行了两个多小时。抵达美人谷那一刻,发现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大山深处,繁枝茂叶间,几十幢美丽的民居梦境一样悄然立于幽谷中。
那一刻,面对着近在咫尺的彩色藏寨,碧绿梯田,还有头顶蓝得近乎忧郁的天空,远处的雪峰、彩林,有短暂屏息。
我不知该如何去描述这种美。第一次,感觉词汇的贫乏,只好拿起相机一通狂拍,
美人谷中还留有末代土司王寿昌的官寨。只可惜,今时今日,土司风光褪却,官寨也成了废墟。从高处下眺,见官寨前一株松柏孤零零站立,土黄色的碉楼一角已经坍塌,内里木梁腐朽,却无人出钱修复,县里也不曾过问。
村中一中年男子告诉我,有一个慈善组织曾经前来考察过,答应拨出一笔经费来用于土司官寨的修葺,但至于有无下文,却不得而知。

由一村向二村行进的时候,寂静寨子里突然响起了音乐声,高音喇叭嘶吼着,居然是节奏强劲的摇滚乐,我不禁莞尔,在这样一处仿佛与世隔绝的所在,能够听到这样的音乐,真是突兀而趣致。
行至寨子中一处空地,见男女老少数十人,围坐在一起。男人们抽烟、聊天,女人们低头用纺缍捻棉线。
许是鲜少见到如我这种背着大包的行客,她们带些诧异眼光看我。我坚信笑脸无疆界,遂带着一脸真诚的笑向她们问好。她们便也活泼起来,上下打量着我,彼此间用当地方言嬉笑不止。我仔细看了那些女子的脸,并无惊艳发现,不觉略感失望。看来果真是美人绝幽谷,行客独怅然了。
2、不欲思归乡
到了丹巴,不可能不去甲居藏寨。这个被《中国国家地理》大篇幅报道的村寨,而今是许多人亲近丹巴的理由。
我没有买门票从正门进,拜托司机带我逃票。司机大哥于是舍弃了康庄大道,带我绕行颠簸的碎石小路。
车停处,是大山脚下一户农舍。借问藏寨何处有,司机大哥遥指山那头。
彼时正是清晨。晨光中,他手指的方向正升腾起一缕炊烟。苍苍莽林中,纯蓝天幕下,这炊烟的来处,便是那世外的人家——甲居藏寨。
司机大哥指着脚下一条蛇行小径告诉我们:走此路,只需一个多小时,便可到达甲居。我望着那似乎并不遥远的人家,心里暗忖:只怕不消一个小时。
事实证明:我是狂妄的!票不是好逃的。
虽然司机大哥已经再三告诫:如遇岔道,记得尽可能走左边,但我仍然走得五迷三道。
一路,藏民的房子三三两两,散落周边,每家每户都有小径通往。我总是一不小心就闯到藏民家的围场里去了。走错了道,又不甘心回头,便一路遇坡爬坡,遇墙翻墙,差点没去爬藏民家的房顶。总之一路披荆斩棘,蹭得一身泥不说,还惹得乌鸦叫,家狗吠,甚是狼狈。幸好路遇的藏民都很友善,不时出手指点我迷津。即使走错路误闯了藏民家,他们也不生气责怪,大多微笑注视,似乎觉得很好玩儿。
历经艰难,我终于在一个半小时后登临甲居藏寨。省下三十元门票的代价,是戳在腿上的三根刺。
唉~~逃票是一种说不出的痛。

甲居藏寨在藏语里是100户人家居住的地方之意,民居分布较为密集,都修筑在向阳的山坡上,依山迤逦。
藏寨民居均为石木结构,修筑成碉楼式,一般分三至五层不等。底屋用来圈养家畜,其上依次为锅庄室、储藏室、居室、经堂及角楼,在第二层或第三层有露天阳台,外墙涂抹白色、褐色与黑色圈纹,门窗与长廊饰以五彩六色的彩绘。
我在爬坡中途经过一家藏民居所,被她们家红漆木板门的嚣艳吸引,要求进去参观,女主人热情引领。我对她夸赞“真漂亮”。她笑而不答,拉我去起居室。五彩斑斓的藏式家具只来得及看上一眼,便被女主人所指的挂在墙上一幅相片吸引。那上面有两个美丽女孩巧笑倩兮,女主人说那是她的两个女儿,现在城里当交警,言辞间充满了自豪。

在甲居,除了看藏寨,还看到了许多鸟类。可是,最多的似乎是乌鸦。一路,乌鸦哇哇地,叫得我心拔拔凉。在内地,乌鸦是不祥之鸟,人人避之不及。可是在藏区,乌鸦居然被奉为神鸟。真正是天壤之别。
从甲居出来,随后又去了中路。
来之前,听说中路产帅哥,故一路特别留心,但却无福得见。上得山后,路过一家藏居,里面正好走出一个男生。穿牛仔装,留长发,浓眉、深目、高鼻,确实蛮帅。尤其他走过我面前,潇洒地一甩头,我立刻被倾倒了。可是帅哥走路很快,顷刻不见踪影,真可谓惊鸿一瞥。
待我转过一个拐角后,突然又劈面撞见了帅哥。此际他弓着背,肩上扛了一掮柴,长长地拖了一地。这个形象较之先前潇洒甩头的造型差别太大,让人一下子调适不过来了。
相较于甲居的甚嚣尘上,中路要显得宁静许多,同样的藏寨,不同的是多了数座古碉。这些由乱石砌成的碉楼,墙面光洁,棱角分明,有“东方金字塔”的美誉。但经历漫长时光,大多也已经破败,呈现出沧桑容颜。
问当地人碉的由来,有说做分界之用,有说防御之用,也有一说是家中生了儿子,就要修一座碉,往后每长一岁,便加高一层。
众说纷纭,无一定论。
在中路的山间游荡,很容易有不思归的念头产生。从川西一路行来,许多地方秋色已残,惟独此地,红叶依然耀目,偶见一处野花烂漫,便欢喜得不知所以。
下山的时候迷了路。也不怕,沿着潺潺溪流一路下行,好似走入世外桃源。
红叶翠竹间,不时闪现一幢幢白色房子。有些人家,屋前辟一个菜园,种几畦青菜,屋后植几棵果树,金黄桔子招摇枝头。墙头屋角,开满了色彩纷呈叫不出名字的花。鸡、鸭、牛、羊闲庭信步。
如此安乐宁馨,怎不教**连?
当日行程的最后一站,是去梭坡看古碉。丹巴最著名的建筑,便是梭坡的古碉群。
因天色已晚,我没有进入梭坡,去亲手抚触那墙体,只是选择了在对岸的观景台上遥遥观望。
梭坡的古碉群最为集中,错落有致,屹立在大渡河对岸,彼此遥相呼应,一路延伸到雪山之顶,巍为壮观。听说,原先这一带的古碉还要多,后因为各种因素,毁坏了不少。
因为时间关系,没能去参观最著名的十三角碉,倒也是憾事一桩。

3、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
计划里,我给丹巴的时间只有两天,但实际上,我停留了足足五日。
丹巴是一座能让人变得简单的小镇。出租车只需两元钱就能载你在镇上绕一圈。窄窄街道上,如果三车汇聚,就是一起小小的交通事故。步行街上,挤着各种店铺。
我曾甩着手游走两公里半长的街,偶尔窜入食品店买半斤核桃,叫店主一个个敲碎了提在手上,不顾形象地边走边啃。
我们时常觉得,旅行令自己快乐,是因为在路上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简单。饿了埋头吃,累了倒头睡,琐事和悲愁都无瑕顾及。
在丹巴的最后一日,用来修整。
睡至中午醒来,推窗望外,扑面是一方蓝蓝的白云天,风声柔软,再没有比发呆更适合的事可做。
坐在旅馆主人扎西拉风的摩托车后,去大渡河边的彩虹桥下晒太阳。扎西还买了啤酒,于是那个下午,我们和另一个驴友,一起坐在大渡河边的乱石滩上,人手一瓶啤酒,聊天、晒太阳,望着山那边的蓝天白云发呆,觉得人生最大幸福莫过于此。
终于要离开了,心底竟油然生出些不舍来。
离开前一夜,拿着从老家一路带过来的珍珠粉圆和袋装奶茶,钻入扎西家厨房,鼓捣了一锅珍珠奶茶,分于众人共享。永远笑眯眯的扎西妈妈,则拿出了家酿的蜂蜜酒回敬。喝一口,微呛,喝两口,清甜。喝第三口的时候,有了离愁。
丹巴的最后一夜,依旧睡得香甜。无梦,但记忆厚重,从此压上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