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5日

    一夜都在汹涌急流的梦里,凌晨睁开眼来,仿佛还在疆场纵横驰骋。其时天还没有亮,感觉屋里有点闷,想换点新鲜空气,起床打开窗子,发现雨已经不大了,可小河汹涌奔腾的咆哮,在宁静的清晨,却象瀑雷一样撞进屋内,撞进我的心里,让我更加期盼天气能够好转。有了期盼,就再也睡不着了,于是睁着眼睛,望着窗外,直望到天空有一点灰蒙蒙的亮时,我就急不可待地走出门,冒着丝丝小雨,在村子里转悠。

    这里看看,那儿瞅瞅,到处都是宁静,满眼都是清新,没有袅袅的炊烟,只有经幡在漫不经心地飘摇着,好像是在呼应着山上冲下来的急流。走到山脚下,雨已经完全停了,阳光也微微的洒了下来,我顺着河流上游的方向抬头望去,猛然看到一座峻峭挺拔的山峰矗在山林之上,俊美而威严,雄壮而纯净,英姿勃发又默然无声......我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呆呆的望着,心里充满了敬畏与感激。 

    峰顶在和煦阳光的照拂下,渐渐染成金黄,天空越来越亮了,晨光顺着冰川从山顶向山下静静流淌,雪山好似又换了一套白色的衣装,在墨绿的山林衬托下,更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白马王子,孤傲而不失温情,清冷而不失亲和。如此近距离地瞻望着,感受着世界最美山峰的美丽和寒意,让人感觉是在接受
神山的洗礼。

    开始有人牵马上山了,我赶紧回到住宿吃早餐,小店的人大多还在睡觉,只有一个年轻人起来下面条,登山很需要体力的,光吃一碗面条不行,又要了两个馒头揣在背包里,还打听了上山的路线。过了山脚下的一座木桥,就到了上山的路口,路口摆了一张条桌,有十几匹马在一旁等待着。驴友租了一匹马骑了上去,而我则想学着转山朝拜的藏民一样走上去,还好,守路口的藏民理解了我的心愿,没有勉强我租马上山。

        路是傍着我昨夜枕梦的河流弯曲而上,开始的一段路,是个一个小坡,有二、三米宽,铺了一点煤渣,比较平坦,路上虽然有许多马粪,因为煤渣还是少了一些自然质朴的味道,幸好道旁开放着许多精灵般的蝴蝶兰,弥补了人为痕迹的视觉遗憾。路的左边是水面开阔的冰舌,湍急的水流唱着汹涌的歌。很快过了这段不长的煤渣路,就在满山树林里的“之”形小道上绕转。山越上越高,天气越来越好,
清远澄净的蓝天下,林木参天,却听不到一声鸟鸣;繁茂的密林间,激流轰鸣,倒悬的山溪小瀑似乎没一点声响,一切都是那么和谐自然。牵马的藏族小女孩叫拉姆,十六岁,很活泼,她一路牵马一路放歌,高亢嘹亮的藏族民歌,像天籁一样在林间回荡、在云天漂游,宁静的山林由此增添了天人合一的青春气息,雪山王子卡瓦格博应该感受得到吧。  

    一路上,我没有完全跟着马走相对平缓的小道,而是常常在“之”形路的剪刀开口处,直接往上方无路攀踏而行,这样好像是少走了一点路,却可能要费更多的体力,还可能会在密林里迷路。有一次迷路,就让我在山林里转了半个多小时走不出来,让同行的驴友和牵马的拉姆等得着急,最后还是拉姆的歌声才让我找到方向。

    穿过木板架铺的栈道后,又是一路盘旋,当我感觉有点累的时候,却峰回路转,眼前突然一亮:太子庙前的中间,一大片梅里高山杜鹃花簇拥在一起欢笑着,经幡呈发射状向四面八方牵挂着,好像要把花儿的欢笑传到山颠和云天;太子庙的后上方,发源于卡瓦格博的
明永冰川直泄而下,感觉是一下子扑到了面前。拉姆也不唱歌了,她说自己就在这里等着,让我们继续往山上走,并提醒一定要朝右边上、从左边下。

    过了太子庙,就近距离地傍着冰川往上走,到了冰川观景台,只有我和驴友两个人,天地太安静了,对面的山腰上有几匹马,
卡瓦格博峰在缭绕的云幕里若隐若现,仿佛披起了神秘的面纱;阳光泼在冰川上也不耀眼,冰层较厚的地方呈现的是绿色,但不是那种晶莹剔透的绿,也不是我年初在海螺沟冰川看到的大理石般的灰色,明永冰川上面撒落着一层风化的石灰岩,显得有些脏兮兮的样子,没有我站在山脚下远观那样的感觉好。或许,只有适当的距离才能够产生绝妙的美感;或许,神山本来就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也不可征服;不然,如何解释1991年中日联合登山队十七勇士长眠于此?偶尔崩塌的冰川在山谷中轰然回响,似乎在提醒我们,雪山是有神灵的,对于人类的有意无意的亵渎冒犯,大自然都会以特有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此时,我心里也像冰川下的河流一样轰鸣着。原来我昨夜梦枕的河流不是
澜沧江的主河流,而是雪山孕育流淌的冰川河流;原来江河的源头并不都是涓涓细流,也可以是千军万马驰骋疆场的汹涌澎湃。我与神山、冰川、冰河无言地相互凝望着,又感觉世界安静极了,内心也安静极了,仿佛能够聆听倒万物的每一细微天籁,也能够聆听到神山的咒语与冰河的激昂,这些声音汇集到自己的内心、沉积到自己的心底,该是可以应对任何尘世的嘈喳了吧。

    到山下时都一点多钟了,司机已吃过午饭,他催我们快吃饭。而我则担心,今天一清早还是细雨纷纷,现在虽然阳光很好,但谁能保证天气不再变呢?于是想抓紧时间赶往
飞来寺,希望能够一睹梅里雪山的全貌。司机知道了我的担心,马上开车载着我们原路返回。昨天来时是下着大雨,没看到卡瓦格博的峻峭英姿,没感受到澜沧江的温琬柔韧,没领略到梅里大峡谷的壮阔气势,现在从峡谷的底处一路往上走,就可以把昨天没有获得的这些感受,都从阳光那里得到弥补。

    在很差的一段路上,又看到去
雨崩的路牌,司机说车不能去那里,只能在三叉路口下车步行或者租骡马,往返得二、三天,我想到预订的明天去拉萨的班车票,更惦念着梅里雪山十三太子峰,只好放弃去雨崩的念头。在海拔2000米的澜沧江大桥上,看到劈山穿峡的澜沧江静静地向南流去,仿佛也把人的心绪一同带去;当车走都高处,高原峡谷的沉雄壮阔,让人的眼界顿时开阔起来,也让人的心胸雄壮起来。 

    司机说我们很有福,能够遇到今天这么好的天气,有人曾在这里等了一周甚至一个月的时间,都没能等到一个好天气,没能守望到6740的卡瓦格博。在感叹唏嘘里,不知又转了几道山,车还没到
飞来寺,我就看到了梅里雪山数百里冰峰接踵比肩的非凡气势。在飞来寺再次下车,我久久站在那里向山对面遥望,十三太子峰一字排开,居中的卡瓦格博峰在阳光下显得英姿勃发,卡瓦格博峰下有几大片洁白凝固的瀑布,其中一片就是我刚刚离开的明永冰川,其它的是我不知名的冰川。冰川们很安详地躺在那里,给人很温馨的感觉;而比起冰川的冷静朴素,卡瓦格博的昂首挺拔,给人则是一种强烈的震撼,那种神秘美丽一旦闯入眼里,便在心头挥之不去......

    我站在那里,就这样望着,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饥饿,直到司机多次的催促,我才一步一回头,向夕阳下的卡瓦格博告别。


卡瓦格博


明永村头的雪山


冰川峡谷


透过密林看冰川


冰川经幡,高原杜鹃


冰川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