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雅安一路行来,雪山草地、大河奔腾。当我们充分饱览川藏线的秀美,还沉浸在新都桥理塘的诗情画意中时,天地间不觉已换了模样,青藏高原的另一面慢慢展现出来。
  从芒康出发后翻越了海拔4358米的拉乌山,然后在觉巴山跨越澜沧江时,我们已明显感觉这里的山色粗放了许多,水流险恶的有使人不敢接近的怯意。之前的大渡河金沙江看上去也是奔腾咆哮、声势滔天,但只觉出了险而不觉得恶。眼前这条澜沧江奔突着从远处峡谷中挤出来,远处看去就像一条红褐色的巨毒怪蟒,在做拼死的挣扎。怒从中来,恶向胆边,使人不由不生怯意。
  东达山是川藏线上较高的山口,海拔5008米,高耸入云,气象万千。山口的海拔标高牌下写着这样一段标语“不怕艰难险阻,不怕流血牺牲,保通川藏天堑,锻造交通铁军”,落款是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交通第四支队。这块醒目的牌子被掩映在五彩经幡的海洋里,在荒凉的山脊上亮丽无比。不觉想起韩红的《天路》来,“一条条巨龙,翻山越岭,为雪域高原送来安康。”我想这五彩的经幡正是对保通川藏天堑,不怕流血牺牲精神的一种肯定,或者说是回报。因为藏族人挂出的每一片经幡,每被风吹动一次,就相当于诵经一次,而每诵经一次佛就能感知一次。
  邦达是川藏北路与川藏南路的汇聚点,北通藏东。邦达到昌都仅3小时的路程,可在此折向川藏北线。邦达兵站是世界上最高的兵站,海拔4400米。所谓兵站就是一个军供站或者军用补给地,是这类地区的特殊产物,大队的军车或军人在这里可以解决食住行的问题。邦达还有小型飞机场,如果你的级别足够高或者事情足够急,也许你可以坐飞机到这里。在邦达不大的一条街上,我们发现了一家小店,正好快到饭点,大家蜂拥而上。在享用美食同时,我们了解到了这家老板辗转西藏的经商生涯。他告诉我们,就是前几年,有一次从家乡回来,因为下雪,他们在前面的业拉山,也就是所谓的九十九道拐堵车堵了好几天,那一趟他们在路上走了半个月,从那以后就再没有回过老家。大家不禁愕然。
  过业拉山(山口海拔4658米)后的下坡就是让人谈之色变的九十九道拐。在距离山口还有一程路时,我们找一处几乎可以俯瞰全景的角度认真欣赏了九十九道拐。这里的高山和穿行而过的怒江让人领略到青藏高原的另一面——冷峻严酷。山上几乎寸草不生,黄褐色的岩石时而呈现出一层禇红,从未见过的色彩,好像其它星球坠落的陨石,有着生铁一般的质感。高大的山体赤裸着如此筋骨,像年迈的英雄,透着一股悲壮。然而即便是这样的荒山秃岭,仍有生命的奇迹。就在狭窄的山谷处竟然闪现出一块块黄色的梯田,次地排列,绿杨丛生,镶嵌在青稞田间,掩映着土筑的藏屋。在这样的天地间,偶然出现这么一隅,俨然一个世外桃源。据说那便是路人皆要问的同尼村。公路就穿行其间,犹如游龙一般,左拐右折铺陈着从山顶下来。前面有车下去,只见灰尘不见车,根据灰尘所到之处,估摸着尘土下面就是那车了。这个坡下去就要三个小时,九十九道拐,每走一个拐两分钟,到山下正好三小时。路基是砂石的,人称“搓衣板路”,颠簸,灰大。像火山灰一样的虚土,前车车轮碾过,像碾进水里,随之而来的便是遮天蔽日,我们跟在后面吃尽了苦头。
  至此,青藏高原之路的凶险已略见一斑,在人生历程中途的苍凉也油然而生。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从然乌到林芝这一代号称“西藏的小江南”,这是由于受西南季风的影响,从印度洋带来的热带暖流,顺察隅一带的沟谷一直深入到这里,最后被高高的冈日嘎布雪山挡住。雪山的这边是茂密的森林和湿润的气候,雪山的那边就寒冷干燥了。这也是为什么这一带的景色和人们想象中的青藏高原的景色迥异的根本原因。
  然乌是一个乡,归八宿管辖。然乌在藏语中是“堆积在一起的尸体”的意思,地名虽然恐怖,传说却很有意思。相传有两条牛,因为不肯相让在此角力,最后双双累死在这里,两头牛的尸体化为左右两座大山,中间形成一个然乌湖。湖面海拔为3800米,虽然海拔高,但周围林木却非常茂盛,空气湿润,感觉很好。然乌湖因为地处川藏公路边上,且风景秀美而闻名遐迩。其实然乌湖就是典型的“堰塞湖”,所谓的堰塞湖,就是两边的高山由于泥石流等原因在山谷中造成的土石淤积,从而雪山冰川融化的雪水在此大量存留而形成的湖泊。然乌湖的西南有冈日嘎布雪山,南有阿扎贡拉冰川,东北方有舒伯拉岭,四周雪山冰川的融水在进入然乌湖后向西汇入汹涌的雅鲁藏布江。然乌湖分为上然乌湖和下然乌湖。
  然乌湖边有然乌镇,镇子不大,也就几家饭店、旅店和一座武警部队的军营。我们选择了留宿然乌。晚饭时,我们遇到了三位骑摩托车进藏的旅友,两位西安的中年人和一位成都的二十岁小伙儿。当初是三位中年人从西安出发的,其中一个到新都桥时高原反应地受不住折返回家了,后来两人就遇上了这个成都小伙儿,才一路结伴同行到这里。先是惊叹于他们骑摩托车走这样的路,后是惊叹于成都小伙儿竟单人独骑走这样的路,看来我之前谓叹的艰难就不足道了。更有甚者是我在以后的旅途中,竟然遇到了骑自行车走青藏线的,车是老式自行车,没有任何变速装置,是60岁的老人,并且是一个杭州的退休老人。世间之奇,尽在山水之间吗?
  然乌在清晨中醒来,浓重的雾霭从两边大山压下,越往下就越轻,轻得像一层薄纱似的与木砌的藏屋上袅袅的炊烟合在一起,把这个有着恐怖名字的小镇弄得神秘兮兮不知深浅。沿着然乌湖边的公路向波密方向而去,一路风光旖旎。雪山、溪流、苍松、巨石、雪峰还有木砌的藏屋,美不胜收。刚出发不久,我们就经过一个瓦巴村,村长用手扶拖拉机拉着一大群小学一年级的孩子去湖边做游戏。我们停车等到了他们,想和他们一起在湖边玩耍。村长看懂了我们的意思,连忙联系老师。孩子们的欧珠老师很快就骑摩托车过来了,在老师的调度下,这些显然不像外界反应机敏的孩子还是整齐列队,我们中随行的三个孩子逐个给他们发放了纪念品。然后,又在欧珠老师的指挥下,以倒映着雪山、苍松的然乌湖为背景,拍下了几十人的合影照片,其中还有憨态可掬的村长。
  从瓦巴村出来,前面不远我们拐进了米堆冰川。这是一个由波密县管辖的风景区,而雪山、草地和冰川规模却远大于它。
  从然乌、波密到林芝一路的风景,可以说是川藏南线上最美的一段。这一代海拔低,森林茂密,雨水多,含氧量高,昼夜温差大,这些特点使得这一地区素有“西藏小瑞士”、“西藏小江南”之称。波密县城就在国道的两旁,“波密”在藏语中是“祖先”的意思。波密在历史上曾长期游离于西藏地方政府管理之外,是以门巴人和洛巴人为主的居住地。植物纤维和兽皮做的衣服以及长刀和弓箭是他们的民族特色。由于印度洋暖湿气流的影响,波密一代的气候是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温和的气候条件使得这一带的农产品极其丰富,也是西藏粮食、蔬菜、水果的主要生产地。当年的西藏地方政府怎么就能让这样的大粮仓长期游离于政府的管理之外呢?
  波密境内风景名胜众多,有波密葛郎王宫遗址,在波密城西约30公里处的古乡。这是个自然与人文完美结合的地方,有雪山湖泊和民居。在葛郎王宫遗址上你可以感受到波密王当年和工布地区藏地领袖对峙数百年的霸气。岗乡自然保护区在城西22公里处的帕龙藏布河畔,茂密的森林,迷人的花草和大自然的森林氧吧是这一代的特点。县城西南约3公里处有多东寺,从边上的扎墨公路一直往上,经过座座雪山和条条冰川,最后在嘎瓦弄山顶可见3个小湖镶嵌在茫茫雪山之间,这就是著名的嘎瓦弄天池。城东28公里处的松宗镇有神山、喊泉及冰川景区。尤其是青冈林崖底的龙牙喊泉,用石块敲击崖石或大声喊叫,崖缝中便会流出涓涓细流,连绵40分钟而不绝,被当地人视为神泉。易贡河谷内有著名的易贡国家地质公园,也就是著名的卡钦冰川所在地,这是我国最大的海洋冰川,在地质史上有着重要的研究价值。公园内有高山深谷、悬崖峭壁、流泉飞瀑和冰川怪石等。这些地方要一一走到,估计得有半年时间方能领略它的神韵,走马观花有时也只能是一种无奈。
  波密的饮食也很有特色,什么波密兔、易汞香椿、蕨菜、贼耳菜、松茸、羊肚菌、土鸡和藏香猪。也许是老天的有意安排,在秀美的波密吃饱喝足后,就要面临川藏线上最艰难的一关了。
  曾听一位川藏兵站部的老兵说,关于当年在部队里开车的一些故事。等过了102滑坡群和通麦天险这些个路段,我才知道那些故事并非轻描淡写。
  从波密出来最初的一段路况很好,风景也好。再往前的路便是土路了,而且常伴有飞石,出发前听人告诫,这一段路要特别注意飞石,行车的时候一定要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而且要反应机敏,该停的要停的住,该冲的一定要冲过去。否则,轻者伤车,重者连人带车一块伤。还好!这一路人车无恙。不过,紧张到了极点的心情只有我知道。
  到通麦第一关是102滑坡群。车行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路边出现一块提示牌,上面是负责这段养护任务的武警部队提示,语气很坚决——此路段每天18:00——8:00不能通过!这里的山坡每天都在以很慢的速度下滑,天晴时好点,下雨就糟了,甭管是多好的车也过不去,非得用武警的大铲车铲过后才能过去,武警的交通部队专门在这里驻了一个铲车班。结束此行刚回家不久,就听说川藏北的汶川段和川藏南的波密段几乎同时路断,飞石把一座跨江大桥拦腰击断,据说一辆汽车当时正行其上。四川的进藏公路中断将近一个月。就在武警提示那地方我们看了看表,将近19:00,难道要按他们所说退回去吗?往哪里退?这里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于是我们徒步下车,往前踏行了一段路,像过雷区一样,绕行着路面大大小小的落石。耳朵竖起来,还好山谷中很静。除了山下滔滔的水声就是汽车的马达声,若有哗哗地滚石声,想必能够做出及时的反应。不过若是真遇到排山倒海般的山崩地裂,那也只好听天由命了。我们冒着不时打在挡风玻璃上的些小碎石,谨小慎微之下,安全通过102滑坡群。其实出发前,我对这里已**想,但一直都埋在心里,至今未和任何人谈起。
  通过了排龙大桥后便进入了排龙天险。排龙大桥是一座像泸定那样能走汽车的铁索桥,两端都有荷枪的武警战士把守,双向同时只限行一辆车。我们的前车快要下桥到达对岸时,我急不可耐的启动了车子,立刻遭到了守桥士兵的制止和斥责,弄得很是尴尬。走在桥上的感觉就像荡秋千,谁会开着汽车荡秋千呢?而且脚下的巨浪拍的两岸都在微微颤抖。这时才从刚才的尴尬中觉磨出来些许愧意。排龙天险就是所谓的通麦天险。一边是山岩悬于路旁,一边是滔滔而过的排龙江,路很窄,而且高低起伏,百转千回。有些拐弯处看上去仅能容一牛车通过,但过去了才知道这毕竟是国道318。如果恰逢雨天,有些路段就会泥泞不堪,车子极易打滑,还好我们遇到的只是小雨初霁,路面并无积水,含沙量看上去很大的土质路面并不太滑。期间绝大部分都只能容单车通行,在开车的同时还要注意前方来车,目测什么地方可以交汇。沿途多人告诫!过通麦的排龙天险绝对不能让新手开车。
   排龙乡是通往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的重要入口之一,位于连绵的大山和浊浪滚滚的排龙江边,排龙江夹在陡峭的山崖中快速奔流汇入到易贡藏布江,声势磅礴。路边有一座索桥连接对面的大山,也就是方才我怀着愧疚通过的那座桥,从这里可以前往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整个通麦天险路不长,大约十四公里,可得开上两三个小时才能通过。这是川藏线上的鬼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