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 年8月29日 — 9月3日 一切与离别有关

《一》

“回到拉萨回到了布达拉……”是的，我们回到了拉萨。从“去”拉萨到“回”拉萨，仅仅是两个不同的字，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和感受。

今天是雪顿节，此行西藏，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这个西藏传统节日。在藏语中，雪是“酸奶子”的意思，顿是“吃”“宴”的意思，所以有人也把这个节日叫做“酸奶节”；又因为在这个节日中有一个很重要很盛大的晒佛仪式，因此也有人把这个节日叫做“晒佛节”。（科普完毕，言归正传）

凌晨3点半，我们便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十几分钟后，四个人已经整整齐齐的坐在前往哲蚌寺的出租车上。凌晨的拉萨街头，还在睡梦中未醒，而藏民们已经穿着漂亮的服饰，带着节日的喜庆，三五成群朝着哲蚌寺走去。还未到山脚便已经开始封路，我们跟随人群开始徒步上山，一路上遇到很多像我们这样的游人，上山的路边更是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兵哥哥们其实挺不容易的，听他们说在昨晚便已经开始布防了，大晚上的，那么冷，真难为他们了。

路程有些远，在有点海拔的拉萨一大早走山路还是蛮累人的。没走到一半，我和 Jason 便把当当和小开弄丢了，山上又黑乎乎的，想找人都难，我俩只好先行上山。人越来越多，亏得我俩走得快，才能在半山腰找到个落脚的位置。离太阳出来还很早，无聊的坐在半山腰，看着下面挤得密不透风的人群，我突然有种去看演唱会粉丝们挤着等偶像的感觉，只是今天我们等的是一幅唐卡。

天空开始泛白，突然间听到鼓乐声声，山脚的小路上走来一队喇嘛，他们肩膀上抬着长长的卷成一卷的黄色的布幅，远远看去就像一条龙一般，那便是今天的主角，一幅织着精美大佛的唐卡。众人将佛像长卷扛到晒佛台顶部一字摆开，坡下喇嘛高声诵经，当第一缕阳光从天空洒下，随着覆盖在佛像上的黄色丝绸缓缓拉开，一幅巨大的美轮美奂的精美无比的彩绣佛像出现在晒佛台上，色泽鲜艳，形象逼真，从下往上看去，气势壮观，俨然佛陀在世。下面的信男善女们开始口念祈词，从佛像下面争先恐后往山顶爬，对佛像进行跪拜，并将手中的哈达投向佛像，瞻仰佛像，沐浴佛恩。当我随着**，把手中的哈达抛向佛像时，我却忘记了我想要祈祷什么。在西藏的这些日子里，见到了大大小小太多的佛，而自己想祈祷的愿望却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忘记所有愿望而见佛无语。

下山的途中又累又饿，太多人等车导致根本没办法拦到车子，走到最后两只脚已经麻木到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迈步的动作。当当打电话过来说他和小开早已经回到了住处，我无比羡慕妒忌，开始想念平措硬邦邦的床，崩溃得想直接躺在路上不动了，在 Jason 的死拖烂拽下我才没耍无赖。

一觉睡醒已是下午，这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当当和小开明天就要离开拉萨，两人跑八角街买手信去了。和 Jason 跑去了甜茶馆，遇见了两个骑行川藏线的男生，喝着甜茶，打着拖拉机，旁边是观战的藏民，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悠闲得有些不真实。为了庆祝偶遇，晚上四个人去了那个没有柳树的柳树下大排档吃了顿美好的晚餐，晚饭后我们四个人漫无目的地瞎逛了大半个拉萨城，一路欢声笑语，即使再次走到脚累，但却是最最开心的一个晚上。在此之前，我们是陌生人；在此之后，我们还会是陌生人。但在当下，我们却是朋友。相逢何必曾相识，遇见了，一起走一段路，像老朋友一样聊天，分开时，笑着说再见，不问彼此姓甚名谁，转身淹没在人潮中，便开始模糊了彼此的容颜。这样，就已经很好。

早上醒来，已然快到中午。当当和小开是下午的飞机，四个人吃了散伙加送行的午餐。一路结伴走来已有 10 天，从陌生到熟悉，如今分别，自是不舍。当当的细心，小开的照顾，路上经历的种种都让我感激。旅途中，最开心的便是遇到好队友，而这次，遇上你们，我很感恩。

送走当当和小开后，就剩下我和 Jason 。我还需要去一个地方，布达拉宫。 1 号早晨，我和 Jason 起了个大早，排队预约到了 2 号上午布宫的门票。小时候妈妈故事中的布达拉宫，我终于是要进去了。作为历代**的居所和西藏政教合一的政治中心，布宫主要由宫殿、佛殿和政权机构三大部分组成。除了六世**仓央嘉措未设灵塔外，布宫里面有五世至十三世**的灵塔，但在仓央嘉措曾经的寝宫——德丹吉殿是布宫里唯一保留有他的遗迹的地方。“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终究只是个美好的愿望罢了，最后也只留唏嘘。一圈转下来，我终于证实了当年妈妈并没有骗我，布宫里面真的有无数的珍宝，各种宝石，各种文物珍品，各种精美工艺品，数量繁多得让人看得瞠目结舌。

9 月 3 日 ，我将离开。

《二》

当你已经明确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离开，那剩下来的时间，不管是做什么都是觉得不够的，所以我干脆什么都不做。两个人每天重复着相同的事情，甜茶馆发呆，大昭寺晒太阳，已经成了那几天固定的模式。我在这两件事上表现出来的有些神经质的热衷， Jason 看在眼里却没说什么，他陪着我走街窜巷，陪着我发呆晒太阳。我不清楚当时的他心里在想些什么，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没问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那几天里，我一次次地抬头仰望，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飘扬的经幡，金色的庙宇，我一点一点，将它们留在我的记忆里。阳光温暖着我的双眼，我知道，这些记忆将在我心里慢慢生长，然后开出最美丽的花朵。在这片蓝天下，我想象着自己的幸福，那么的遥不可及，又是那么的唾手可得。这是属于我的天空之城，即使天荒地老，也不会消失。我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长存在我的理想里，这样，才不会被现实荼蘼。 甜茶馆里的甜茶杯空了又满，大昭寺前的阳光偏移了又回来，八角街上的游人仍在不亦乐乎的讨价还价，而我离开的时间，终于无法逃避地到来。

9 月 3 日，我要离开。

我沉默着收拾东西， Jason 在被窝里看着我没有说话。半个月的时间，朝夕相处，每天早上你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这个人，每天晚上你闭上眼最后一个看到的也是这个人，长这么大，这是第一个让我每天相对那么长时间的人。虽然在一起的很多时间里我们都只是沉默的走着，沉默的坐着，偶尔几句，也是无关痒痛。沉默着却不会感到尴尬，我珍惜这样的相处方式。背上包，笑着说了声再见，转身关上门的刹那，我的眼泪就掉了出来。再见了，平措；再见了，半个月的同居生活；再见了，拉萨，即使我是那么那么的不舍得。

晚上 7 点 30 分，成都，候机大厅。看着窗外停机坪上起起落落的飞机，我突然很惶恐，再过不到一个小时，我就要登上前往广州的飞机，而拉萨，就真的离我越来越远了。那种似乎从生命中剥离的难过与不舍，在成都温暖闷热的空气里疯狂地忧伤着。苗子发来信息，亲爱的，你想哭就哭吧。我终是崩溃，蹲在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里像个孩子一样大哭。很多人看着我，但没有人能明白我当下的难过与不舍。

在那片土地上，玛尼石依然在静静守候，五色风马仍在迎风飘扬，那些漂泊的灵魂连同那些圣洁的信仰，都在这片土地上，地老天荒。而我们，终究只是过客。我们从四面八方赶来，不远千里，没有原因，就为了见它一面。在相逢的那一刹那，我们注定一败涂地。我们开始无法掌控自己的感情，这是一片充满魔咒的土地，你来了，爱上了，不想离开了，即便真的离开了，从离开的那天开始，你的心里便多了一种感情，它叫西藏情结。我终于明白某人之前跟我说过的那句话，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去过西藏的，一种是没去过西藏的。

尾声

在这段日子里，我又去了一些地方，认识了一些人，我不再登录论坛，我回避所有有关西藏的帖子，我刻意不再去想那段明媚且温暖的时光，以及那些路过我生命的人和事。我小心翼翼地收藏起那段不能触碰的回忆，努力让自己回归到正常的生活轨道。直到那晚的相聚， 5 个人，我们在不同的时间里曾经先后踏上过那片土地，听着他们讲在西藏的故事，那些铭刻在我生命中的容颜和片段，清晰可见。再次走在车流人群中，我努力仰望天空，试图从那一片灰蒙中找寻那已经相隔千里万里的湛蓝，阳光刺入眼底，心底的执念终是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