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0月 四川&甘肃 朗木寺 
在那以前,看过的西部游记里总是记载着天高云淡、格桑花开满牛羊点点的原野,在大段大段的抒情里歌唱着碧蓝的海子、洁白的雪山,为了草原上那心爱的红衣姑娘,小伙子策马走四方…却在偶遇甘南的游记之后,知道了还有朗木寺这个地方,她虽不及拉卜楞的庄贵大气,也没有松赞林的金灿华美,却让人平生一种大可淡忘尘事,终老于此的想法。读及此处,掩卷而思,那神行漫游的目光就这样落到了这个川甘交接处、被冠以“东方瑞士”之名的郎木之上。 

其实,并不十分欣赏这个所谓“东方瑞士”的称号。当年的苏州城,在旅游造势初期被冠以的“东方威尼斯”受到了不少学者的批驳,因为苏州究其历史,远早于威尼斯千余年,何来温婉的苏州水乡附庸威尼斯之风雅?终被摈弃。毕竟,一城有一城的风华,一水有一水的秀美,本是西施和貂禅,何须比照?到了郎木,越发觉得“小瑞士”之说的偏颇,瑞士应是精致、浪漫、可爱的,而郎木,在她那辽然柔美的山谷中铺开的城镇,展现出来的却是赤裸裸的、毫无修饰的、最原生态的藏族民居,那凋败的屋瓦、落破的梁垣、剥离的墙体,映着傍晚的淡紫色残阳,透着一股别样的原始生命之美。很多年前看一篇文章讲恒河边的净身仪式,晨光下肃穆而安详,令人感叹印度是个如此“肮脏而美丽”的国度,不知为何这“肮脏而美丽”五个字就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或许是不加修饰的外表,把最原始、最根本的生命归属和宗教大化烘托得宏大而华美,置身其间,凡尘俗事两相忘。郎木或许不及恒河的有力,但同样也是“肮脏而美丽”,那丰富的原生态之美让我感动不已。 

来到了郎木寺,才明白为何先前关于松赞林,我写不出这样自然而美好的文字。已起了个头,“那高墙金顶白塔经幡,在灿烂的阳光下张开绵长的双臂,背负着峦连的皑皑雪山,怀搂着柔美的拉姆央措…”,是的,松赞林是美伦美奂的,让人高山仰止、却步不前,而我的文字却无法继续。而郎木之后,那座因《天下无贼》而名噪一时拉卜楞寺,也没能迎来我想望许久的激动。或许是这座僧侣6000余的庞大的藏传佛教学院,学术氛围太浓烈的点,建筑风格太规整了点,之于我这样捣鼓生活的游子,似乎太沉重了些去。游荡在郎木街头,随意停停走走,狗儿和游人一般欢快。甘南的十月已是深冷,阳光却恩惠着额外的温暖,藏族姑娘们的脸蛋儿都黑里透着红,笑容羞赧。踱到丽萨餐馆里叫个apple pie、八宝茶,靠着火炉解下围巾烤暖了身子,再听听围坐的四海驴子们神吹乱侃,来劲儿了也兴奋的插插嘴,就着窗外歪歪斜斜的光影和来去穿梭的人群,就这样打发了一个个轻飘飘的午后光景。如此悠闲的时光,让我依稀想起多年前看到的丽江片断,古镇的河水映着白花花的云朵,玉龙雪山脚下的纳西人民勤劳地耕作…如今一切皆已面目狰狞——四处弥漫着令人扼窒的商业气息,无法承载的丽江已在如织的**中死去。同样即将死去的还有凤凰、阳溯、乌镇,自己却能在2007年秋有幸一睹郎木最纯真的脸,在这片还未被开发的处女地上,天像梦一般蓝,一般甜蜜。 

要说郎木最特别之处,或许是她位于川甘交界的地理位置。
两省交界之于我,印象中无非是干巴巴的一省高速到了头,进入连接线,再进入下一省的高速(闽浙交界)。却非郎木这般融洽温和地沟通了四川甘肃、藏族和回族、宗教和民生。她在海拔2800米的青藏高原东端,迎接着风尘仆仆的过客,无论是南下若尔盖草原的,还是北上合作兰州的,郎木皆为你打点行装、收拾齐整,再送你赶赴下一程。白龙江将郎木的寺院分成了两部分,四川那边叫安多达仓郎木寺,寺后有格尔底大峡谷;甘肃那边叫达仓郎木赛赤,山顶处有天葬台。无论彼方此方,寺院俱沿山而立,依水相望,建筑却有默契似的一色破败。说来有趣,这一路行来,藏传佛教寺庙看得有点多,甚至是横越阿坝草原的各莫寺、向临九曲黄河的索克寺,都没能留住我的目光。唯有郎木,她浓浓的人情风土,不假修饰的妆容,褪却了五彩的天真和纯朴,深深地感动了我。如果说热尔草原上的花湖是浪漫的情人归属,那郎木之于我,则是生死分离后、独自怀念旧人的最后角落。当看尽尘世中去来匆忙、庸碌无常的世事,她的包容和温暖,给予了人以生存的力量,还原了更多的铅华洗却的生命真本,凸现了那些生命中最美好、最本质的东西。守着这样的角落而念旧、老去,看天空中的流云渐行渐远,夕阳愈离愈晚,此情此景,平静、祥和、安宁,人,老则老矣。